美联储最近宣布要重新买进短期国债，理由很“技术”：为了维持银行体系里“充足的准备金”。官方强调，这跟货币政策无关，纯粹是为了应对每年4月15日“税日”带来的季节性流动性收紧——到那天，大量税款会涌入财政部账户，把银行手里的现金抽走一大块，可能让短端利率失控。听起来合情合理，但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
过去几年，美国政府靠发短债来填补巨额赤字，财政部一般账户越堆越高。这笔钱从哪儿来？说白了，是从金融系统里抽出来的。每多一笔进账，市场就少一分流动性。而一旦钱变紧了，不仅隔夜利率容易跳涨，连带着整个回购市场都可能绷不住。要知道，如今美债的一大买家是那些做杠杆基差交易的对冲基金，它们高度依赖短期融资。一旦利率波动加剧、融资成本飙升，这些玩家很可能被迫抛售资产，引发连锁反应。

正因如此，越来越多声音开始质疑：美联储嘴上说这是“纯技术操作”，可实际效果却和当年的量化宽松（QE）越来越像。QE买的是长期国债，目标是压低长端利率、刺激经济；现在买的虽是短期票据，但目的同样是稳住市场、防止利率脱锚。在一个资产价格和债务滚动高度依赖央行流动性的体系里，工具不同，功能却殊途同归。

更进一步看，这种操作甚至被解读为一种隐性的财政支持。有研究指出，所谓“应对税日缺口”只是表面理由，真实意图是确保财政部能顺利融资，不让市场利率发出“你花得太多了”的警告。《金融时报》也曾提醒，过去十多年央行持续放水，无意中养大了一个过度膨胀的回购市场——整个系统对短期杠杆的依赖，已经到了不健康的状态。

当然，眼下的购债规模远谈不上“大水漫灌”。4月前每月400亿美元，之后还会明显减少，按年化算，还不到2021年购债量的四分之一。美联储资产负债表占GDP比重已回落至疫情前水平，约20%。但别忘了，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，这个比例还不到10%。也就是说，即便没有新一轮宽松，“正常”的流动性水位已经被永久抬高了。

也有人提醒别过度解读。2020到2022年，美股和美联储资产负债表齐涨，大家以为两者绑定了；可之后走势却背道而驰，说明市场远比想象中复杂。

说到底，美联储或许真心觉得自己在做“管道维护”，但系统的实际运行逻辑，从来不以操作者的主观意愿为准。当私人与政府债务总和已达GDP的260%，区分“技术操作”和“隐性刺激”已经意义不大。真正值得警惕的是，我们是否正在习惯一种新常态：只有靠央行不断输血，金融体系才能勉强维持平衡——而这种平衡本身，可能正在悄悄酝酿下一场更大的失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