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底，全球石油市场正悄然滑入一场自2020年以来最明显的过剩困局。国际能源署（IEA）的最新预测令人警觉：今年全球原油日均供应已超出需求240万桶，而到明年，这一缺口可能扩大至史无前例的400万桶。一边是疲软的需求，一边是不断涌出的供给，油价在双重压力下节节走低，一场无声的利益再分配正在悄然上演。

需求端的萎靡并非偶然。特朗普政府重启强硬贸易政策，给全球经济蒙上一层不确定性；而作为全球第二大原油买家的中国，则深陷房地产低迷与消费乏力的泥潭，难以拉动油市。与此同时，供给侧却在加速释放——OPEC+逐步退出此前的减产安排，美洲国家产量持续攀升，就连受制裁困扰的俄罗斯，也因潜在的地缘政治缓和预期，可能重新向市场倾注更多原油。

对石油进口国而言，这无疑是一段难得的“蜜月期”。中国正趁低价充实战略储备，印度则在美俄之间小心腾挪：过去靠大幅折扣大量购入俄油，如今油价整体下行，使其转向中东中重质原油的成本大为降低——毕竟，这些油品与俄罗斯乌拉尔原油颇为相似。美国普通驾驶者也感受到些许轻松，全国汽油均价虽尚未跌破每加仑3美元（上次见到还是2021年），但已比年初有所回落。特朗普政府顺势推进战略石油储备（SPR）回补，11月签下近5600万美元合同采购90万桶原油。不过，国会仅拨款1.71亿美元用于2025至2029年的全部购油计划，按当前价格算，连300万桶都买不到，距离填满3亿桶的储备库，仍是杯水车薪。

炼油企业则成了这轮行情中的“隐形赢家”。原油便宜了，但成品油价格跌幅有限，炼油利润空间被迅速拉大。11月中旬，美国炼厂利润率创下2022年以来同期新高。由于全球炼油产能增长缓慢，这种“剪刀差”让具备自主炼化能力的国家更具优势。市场上的投机者也没闲着——西德克萨斯中质油（WTI）的看跌期权溢价升至一个月高点，海上浮仓原油量更在11月刷新纪录，种种迹象都在印证：油太多，用不完。

然而，并非所有人都能在这场低价盛宴中分一杯羹。严重依赖油气收入的“石油国家”正承受巨大压力。沙特虽高举“2030愿景”推动经济多元化，但“未来城”Neom等巨型项目反而加深了财政对油价的依赖。彭博经济研究指出，沙特要实现财政平衡，需要布伦特油价达到每桶98美元；若计入主权财富基金的国内支出，这一门槛甚至升至115美元——远高于今年迄今69美元的平均水平。俄罗斯的日子更不好过，乌拉尔原油对布伦特贴水一度超过20美元，尽管政府坚称能快速适应制裁，但油轮上积压的原油显示，买家短期内并不急于接货。而油气税收占联邦预算四分之一，收入下滑已成定局。

美国页岩油行业也站在了十字路口。多数生产商的盈亏线在每桶65美元左右，若油价滑向50美元，钻井平台恐怕只能大规模停工。今年以来，已有超10%的石油钻机停摆，若低价持续，行业整合或将加速——中型公司趁机收购陷入困境的小玩家，以守住最后的优质区块。

至于埃克森美孚、壳牌等国际石油巨头，虽因业务多元而略显从容，但利润已较三年前缩水过半。高管们早有预判，年初便开始削减回购和开支。有趣的是，有人已在低谷中嗅到机会：埃克森紧盯并购标的，西方石油CEO甚至直言，今天的低价将抑制未来投资，反而为2027年后的反弹埋下伏笔。

值得庆幸的是，能源转型未必因此停滞。尽管公路运输仍是石油最大用户，但欧洲和加州等地高昂的燃油税削弱了低价油对电动车的冲击；而在发电领域，可再生能源主要与煤炭、天然气竞争，受原油影响甚微。

这场由过剩引发的价格震荡，正悄然重塑全球能源版图——有人趁势蓄力，有人勉力支撑，而真正的胜负，或许要等到下一轮供需再平衡时才能揭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