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全球能源市场的暗潮之下，一场规模罕见的“海上石油囤积”正在悄然上演。根据石油分析机构Vortexa的数据，目前全球有14亿桶原油正漂在海上——要么在驶向港口的路上，要么干脆还没找到买家。这个数字比过去八年同期平均水平高出24%，相当于多出近3亿桶油浮在海面上，既不上岸，也不交易。

表面上看，这是供应激增的结果。OPEC+逐步退出减产协议，产量稳步回升；巴西、圭亚那和美国等非OPEC国家也在加速出口。主流产油国的出货量同比增加了16%，为市场注入了大量新油。但真正让市场感到不安的，是那些来自受制裁国家——俄罗斯、伊朗和委内瑞拉——的“影子油轮”。这类未被公开追踪的“暗箱”运输在过去一年猛增82%，尤其最近三个月，增速明显加快。

问题来了：这些被制裁的原油，还算不算有效供应？数据公司Kpler指出，如今全球约15%的石油供应处于制裁之下。它们体量庞大，无法视而不见，但现实是，传统买家正纷纷退避。中国和印度曾是俄罗斯原油的最大客户，但在今年10月美国对卢克石油和俄油实施新制裁后，两国采购明显变得谨慎。更早前，美方还盯上了山东一处接收伊朗原油的码头，进一步压缩了灰色贸易的空间。结果就是，大量油轮被困在海上，既卸不了货，也找不到下家。

这种“悬在半空”的状态，让市场对真实供需的判断变得异常模糊。如果把这些受制裁的原油从供应中剔除，当前的过剩或许没那么严重；可一旦俄罗斯像过去那样，通过设立不受制裁的新实体，或利用船对船转运掩盖油源——正如普京最近访印时承诺的“不间断供油”——那么非制裁产油国的替代需求就可能骤降，布伦特油价恐怕难逃下行压力。

有趣的是，尽管海上库存不断膨胀，国际油价却在过去两个月稳稳地卡在每桶61到66美元之间。这种反常的平静，部分要归功于中国的“悄悄囤油”。据Rystad Energy估计，今年中国平均每天往战略储备里塞进约29万桶原油，累计已囤下9700万桶。这在一定程度上吸收了过剩供应，但因为属于国家战略储备，而非商业库存，对市场价格的直接影响有限。试想一下，如果这近1亿桶油中的一半不是存进地下洞库，而是涌入库欣（Cushing）这样的关键定价枢纽，当地库存将逼近7000万桶——这个数字，已经超过了2020年4月WTI期货价格跌入负值时的临界点。

如今的油市，就像走在一根绷紧的钢丝上。制裁制造的信息迷雾，让供需天平难以校准；而一旦这些漂在海上的油开始大规模靠岸，眼下脆弱的价格平衡可能瞬间崩塌。在地缘政治与能源安全交织的棋局中，每一艘徘徊在公海上的油轮，都可能是下一轮价格风暴的引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