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资本市场的AI狂热正呈现两组矛盾图景:一面是英伟达凭借AI芯片需求爆发创下4.4万亿美元市值纪录,其2022至2025年间收入增长五倍、利润飙升超十倍的业绩堪称商业奇迹;另一面是Palantir被推高至600倍市盈率的估值异象,以及Figma上市首日股价暴涨250%的资本狂欢。这些数字已明确突破1999年互联网泡沫顶峰时期的估值水位,敲响历史经验的警钟。
三个月前高盛发布的报告曾试图为市场降温。分析师通过数据对比指出:1995-2000年纳斯达克指数上涨五倍,市盈率突破150倍;而2020-2025年间纳指仅翻倍,估值相对理性。支撑这一判断的是"七巨头"坚实的盈利基础——以英伟达为例,其业绩增长确实源于真实的芯片需求。但当资本洪流在政策红利——特朗普政府关税豁免、美联储降息预期,与生成式AI叙事的技术狂热的双重推动下加速奔涌,市场情绪已在五个月内完成从理性到亢奋的质变。
这种转变在融资市场体现得尤为明显。研究机构Tracxn数据显示,全美约7000家AI企业形成庞大生态,超1000家完成A轮融资。OpenAI、Anthropic等估值超百亿美元的独角兽正排队等待IPO。资本过剩、技术信仰、政策宽松、投行推动的四大要素组合,与互联网泡沫生成机制高度相似。
垄断资本改写创新规则成为本轮热潮的关键变量。与互联网泡沫初期草根创业盛况不同,AI竞赛从起跑线就被科技巨头垄断:训练千亿参数大模型需数千万美元单次投入,持续优化的天价成本构筑起资本护城河。微软-OpenAI、谷歌-DeepMind的深度绑定形成从算力底层到模型应用的垂直控制体系。更严峻的是,《华尔街日报》披露反垄断政策推进正遭遇系统性瓦解,监管缺位可能使AI经济走向"数字封建制"——初创企业沦为巨头附庸,创新收益向垄断者集中。
资本已用脚投票显示对这种格局的预判。Figma上市创造的财富效应中,持股15%的Adobe成为最大受益者;微软因投资OpenAI获得的市值增益远超多数独立AI公司IPO规模。这种"核心资产虹吸效应"可能导致新型泡沫形态:巨头估值在流动性推动下持续膨胀形成"局部超级泡沫",而缺乏生态庇护的初创企业面临融资困境。
更深层的风险潜伏在产业结构的断层中。当超过80%资本涌向芯片、云计算等基础设施层时,应用层的商业化却严重滞后:医疗AI困于审批迷局,工业质检模型遭遇落地阻力,麦肯锡调研显示仅34%企业通过AI实现显著投资回报。这种错配正在孕育双重危机:英伟达GPU短缺推动单季营收突破300亿美元的表象背后,全球科技企业数千亿美元的算力投入正面临边际收益衰减的拷问;而半导体行业的周期律如同幽灵徘徊——每个超级周期的狂欢终将以产能过剩告终。
历史镜鉴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。1999年思科作为"互联网管道工"享有200倍市盈率,其路由器如同今日英伟达的GPU般被视为数字时代基石。但当应用层未能及时填补基础设施投入的空洞,思科股价在2000年4月单月暴跌40%,市值蒸发80%仅用一年。极具讽刺的是,当分析师去年初将英伟达比作"新思科"时,其股价竟逆势再涨150%,完美诠释格雷厄姆箴言——短期市场是情绪驱动的投票机,长期才是价值检验的称重机。
当前AI资本狂欢的本质,是技术乐观主义与流动性过剩在监管真空中的危险共振。与互联网泡沫的全面雪崩不同,本轮调整可能呈现"核心塌缩"与"边缘消亡"并存的结构性剧变:巨头估值回调但仍存根基,缺乏造血能力的初创企业则将成批消失。真正的转折点将出现在三个维度的交汇处:全球数据中心完成GPU部署引发算力供给过剩,企业客户要求AI投入转化为财务报表收益,政策制定者迫于社会压力重建监管框架。
只是无人知晓"短期繁荣"究竟多长。当英伟达需要持续百亿美元级利润兑现估值,当技术革命的生产率红利需要十年渗透周期验证,预测泡沫终结成为危险游戏。市场终将从投票机转向称重机,那些被技术信仰透支的期待,都需用真金白银的利润偿还。而这场算力军备竞赛的终局,仍在时间迷雾中若隐若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