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英国眼下正站在一个危险的十字路口。经济长期萎靡不振,生产率几乎停滞,借贷成本高企,政策方向又摇摆不定——这些已经够糟了;更令人忧心的是,政治中间地带正在迅速崩塌。最新民调显示,右翼民粹的改革党与左翼民粹的绿党加起来的支持率,竟已超过工党和保守党这两个百年政党的总和。要知道,正是这两党在过去一个多世纪里轮番主导着英国的政治舞台。
就在这样的节骨眼上,财政大臣蕾切尔·里夫斯于11月26日公布了新预算案。这本该是一次主动求变、重塑国家信心的关键时刻,结果却成了一场典型的“缝缝补补”。面对官方终于下调的经济增长预期——承认了英国生产率长期低迷的残酷现实——政府最紧迫的任务应是重建财政信誉。里夫斯试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位审慎持重的理财者,强调自己连续第二年在为前任留下的财政窟窿“填坑”。但问题在于,在赤字仍高达GDP 4.5%的情况下,她非但没有真正勒紧裤带,反而在未来四年进一步扩大了借款规模(即便按旧的增长预测计算)。真正的财政紧缩要等到2029年4月才启动,而到那时,本届政府恐怕早已下台。更令人不安的是,官员内部评估显示,她实现关键债务目标的概率只有52%。
这种拖延并非偶然。一方面,工党选择优先安抚党内后座议员对增加支出的强烈诉求。废除“两孩福利上限”固然值得肯定,但她却回避了更棘手的问题:不愿削减对养老金领取者的优待,也不愿整顿那些钻福利制度空子的人。事实上,自2019年以来,英格兰和威尔士的残疾福利申领人数已激增120万,增幅高达40%。相比之下,她引以为傲的“帮助1.5万人重返工作岗位”的成果,显得苍白无力。
另一方面,政府不敢触碰提高名义税率这条红线——尽管这明显违背了竞选承诺。于是,里夫斯转而延长税收起征点冻结期至2027-28年之后,指望靠通胀悄悄“充实国库”,并推出包括养老金缴费税在内的一系列零碎新税,其中不少设计粗糙、效果存疑。
最终,税收占GDP比重将升至38%,创下二战以来新高,几乎与德国持平,高于西班牙,离北欧国家也不远了。诚然,老龄化和国防开支压力客观存在,但她在激励工作与投资方面明显考虑不周:高边际税率和突兀的税收“悬崖”依旧,政策复杂度还有增无减。比如,豪宅税本可赢得支持,却因设计拙劣而适得其反;储蓄税制变得更繁琐,还特意豁免65岁以上人群,实则变相补贴富裕老人;一边提高博彩税,一边又取消宾果税,逻辑混乱。
讽刺的是,英国其实并不缺优势:人口比欧洲主要经济体更年轻、AI应用走在前列、劳动力市场相对灵活、稳定债务所需的财政紧缩幅度仅为法国的三分之二,也没有德国那样迫在眉睫的去工业化危机。住房与能源成本虽高,但解决路径并非无迹可寻。可惜,工党的改革口号响亮,行动却畏首畏尾——住房政策毫无突破,对脱欧带来的长期经济拖累束手无策,面对欧洲最高的能源价格,预算案拿不出降价方案,只会转移成本。
回望1945年、1979年和1997年,英国曾以贝弗里奇福利体系、撒切尔私有化等大刀阔斧的改革重塑社会契约,并成为全球范本。如今的工党手握169席的议会多数,却依然沿用模糊、敷衍的老套路,暴露出惊人的政治失能。随着民粹势力持续壮大——法拉奇领导的改革党虽姿态趋缓却未经考验,绿党领袖波兰斯基甚至曾宣称要用催眠术帮人隆胸,如今又抛出“通胀不能超过经济技能资源”这类玄虚承诺——英国正滑向一个由投机者主导的未来。江湖骗子救不了这个国家,而本该扛起改革大旗的工党,看起来也力不从心。